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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95

12-10-2020

42.195

 

受訪者:雅志
採訪和撰文:馮珈瑜、黃曉榆、康恬維、李泳妍、梁紫慧、陳迪倫
文章轉載自新書《 下一個十年》

「42.195」,一串看起來毫不相關的數字,對馬拉松愛好者而言,是一個夢寐以求的目標。他們日以繼夜訓練,不斷的突破自我,最終是為了完成一場全馬賽事。同一條跑道上,有人享受著不顧一切衝向終點的感覺,有人喜歡欣賞沿途的風光,有人喜歡聽著賽道兩旁傳來的鼓勵吶喊。於不少人而言,完成一場全馬賽事是人生的一個里程碑。儘管過程艱苦困難,他們仍堅持完成賽事,絕不輕言放棄。然而,我們都是人生馬拉松上的跑手,在短暫的數十年間,跑出無數個屬於自己的「42.195 km」。

 

第一個「休息站」

罹患鼻咽癌的雅志,2014年參加渣打馬拉松。

人生馬拉松的路上,雅志來到第一個休息站。2007 年,他被確診為鼻咽癌四期。得知患癌後,雅志和家人都沒有驚惶失措,而是選擇坦然接受上天對他的一個考驗。經過一年來鍥而不捨的化療及服藥,病情受到控制,他亦被告知鼻咽癌已痊癒。失而復得的健康更顯珍貴,正當雅志已有著全盤計劃,準備享受退休生活之際,哪知在2010 年,被告知癌症捲土重來,癌細胞更擴散到肺部。

在治療過程中,經常需要進出醫院,對心理和生理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因為外國較少人患上鼻咽癌,所以研發治療鼻咽癌藥物的藥廠較少,治療鼻咽癌的藥物並不如其他癌症那麼多,醫療費用更是所費不菲。可是,雅志沒有怨天尤人,沒有灰心喪氣,他積極的進行治療。談到治療療程時,他形容過程相當煎熬,最辛苦是冬天時進行電療及化療後,需要穿上比平常人更多的衣服來抵抗寒冷天氣,然後回家後一睡便是兩天,醒來後又要到醫院進行治療。另外,近年的新化療藥亦導致他身體多處出現痛楚,需要服用止痛藥,令他非常困擾。直至2018 年5 月,雅志因為病情惡化,經過多番試藥仍無法有效控制病情,所以在9月他決定停止所有療程。對於雅志而言,活在當下正是他現時的生活態度。

這個考驗改變了雅志對時間的看法,他學懂不再「吝嗇」時間。從前的他總是埋首工作,營營役役,希望賺取更多金錢來滿足生活,一秒鐘都不想浪費。後來因為要開始治療,迫於無奈決定辭職,才意識到人生除了工作還有很多事可以做,亦開始專注自己的興趣—跑步。他喜歡跑步,為的不是抗癌,而是快樂。他享受每一個獨處的時間,跑步正好讓他安靜思考,在自己的世界裏自得其樂。一次機緣巧合下,他跑出香港,到芬蘭完成了自己第一個馬拉松。這一次比賽中,他不是一個癌症病人,只是幾萬個參賽者的其中一位;他沒有贏得獎牌,卻贏了自己。這場賽事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旁邊為他打氣的陌生人,還有小朋友拿住水槍為跑者降溫,加上沿途此起彼落的吶喊聲,以及家人的鼓勵,這些正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

跨越恐懼,擁抱愛,再出發

十年過去,抗癌歷程猶如一場馬拉松。病情時好時壞,不斷的上坡下坡令雅志對「愛」的理解起了變化。以前,他覺得簡單的付出就是愛。曾經,他認為去探望長者,付出金錢買點生果就是對長者的一種關心,是對他們的愛。然而,當身份角色轉換後,他成為躺在病床上的病人,雅志深深意識到原來這種愛很暫時,人們離開了病房就會忘記病人的需要,更不會對他們有所牽掛。後來,他頓悟了真正的「愛」……
愛,是一種尊重。大部分癌症病人都比較敏感,更要小心拿捏著對他們的態度,避免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展示關心。何謂「高高在上的態度」?即是一種以健康的人去探訪病人的心態,然後自視高人一等地去鼓勵病人。儘管出發點是為了支持病人,但在病人眼中就變成了心中酸溜溜的不自在。雅志總是提醒自己,世上人人平等,不能因為對方的某種經歷而看低別人。愛,又是一種聆聽。雅志認為不管別人學歷多高、多富裕或多理智,在癌症面前,所有人的身份都一樣—被上帝選中的人。癌症病人會容易變得失去理智,思緒混亂,沒有醫治方向,故對任何治療方法都寄予燃點生命的一絲希望。不論那些方法成功與否,請不要立即打擊而撲滅他們的一點求存希望。在決定治療方案上並沒有完全的對與錯,主動聆聽他們的想法,在適當情況下提供協助,不要強加己見,讓病人失去求活就醫的希望。

在馬拉松的路途上,沒有什麼捷徑或較舒服的路程令你更快完成賽事;而在抗癌的過程中,亦從來沒有什麼偏方能藥到病除。面對坊間一些治療癌症的偏方,雅志更是一笑置之,認為無需強求。他認為貪婪和恐懼是罪惡的根源,當恐懼和渴求的東西被無限放大,人就可能因為失去理智而作出錯誤決定。換句話說,當一個人害怕死亡,他就會嘗試任何能令自己變得健康的方法,包括坊間的一些未經驗證的治療癌症偏方,大部分都是謬論,有些更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傷害。雅志一直選擇聽從醫生意見,他很感恩遇到一班專業的醫護團隊,在他失去方向時給予專業的意見。他形容醫生比他更緊張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醫院檢查的預約全滿就為他四處張羅,令他非常感動。

 

最佳「戰友」

雅志和最佳戰友——太太山東lam。

假如醫護人員是陪伴著雅志一齊經歷人生馬拉松的戰友,而整段抗癌馬拉松中擔當打氣的支持者的,必定是他的太太—山東lam。每當談起山東lam時,雅志的臉上總是泛起淡淡的微笑。十多年來,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浪漫驚喜,平淡生活卻譜出細水長流的愛情。他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冬天。外向並喜歡旅遊結交朋友的山東lam遇上了喜歡在家靜靜寫作而內向的雅志。一開始在朋友眼中他們是「大纜都扯唔埋」的一對,卻在教會相知相惜,最後相守一生。他們沒有共同興趣,卻有無比包容。雅志最欣賞太太的獨立,凡事都能自己解決,更不會強求雅志去做任何他不願意做的事,或是向他施加壓力。簡短的一句「多謝」以示對太太的感激,當中包含著柴米油鹽的平凡,更滿載攜手面對癌症的那份勇氣,正正是「人生路上甘苦與共,有你多好。」他對太太的愛表露無遺。

雅志的人生中,信仰佔了他生命不少部分。在他的網誌上,大部分文章都附上一段經文,他表示自己對經文的詮釋未必與他人相同,但卻是自己從字裏行間得到的感悟。問到他為何會有宗教信仰,雅志只覺得耶穌的話很有道理,與自己意念相近,就決定成為教徒。在與他的對話當中,一字一句都流露著對神的信心及堅定。但當問到上帝有否給予他力量去對抗癌症時,雅志直言:「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的盡頭,我知道信了耶穌也不代表不會病,不會死。」其豁然的心態實在值得我們學習,追求信仰不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比起「信者得救」的一套理論,雅志更深信「聽天由命」,只要把恐懼交予上帝,祂總會指引人們走正確的路。

面對癌症,每個人的態度都有所不同,有人選擇逃避,亦有人選擇樂觀面對。大多數旁觀者仍然用「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的態度去看待癌症,包括患癌以前的雅志。大眾對癌症病人的關心不多,只是專注在自己的事業上,廢寢忘餐地工作,卻忘了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整個訪談過程中,雅志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談笑風生。雅志總是把「行步見步,見步行步」掛在嘴邊,在他身上,我們沒有看到癌症的可怕,反而看到積極面對挑戰的人生態度。在人生的馬拉松上,有很多事我們都無法掌握,我們會遇到不同的考驗,唯有勇敢面對人生的高低潮,才算是活得精彩,活出生命。

 

採訪分享

雅志和採訪他的學生分享人生。

從小到大,我們對癌症的了解都非常少,總是認為這是很遙遠的事,只知道患癌等於隨時離開這個世界,亦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痊癒,所以患者必定非常悲觀。雅志是我們第一個接觸的癌症病人,初次與他進行訪談,除了加深我們對癌症的了解外,亦徹底改變了我們對癌症的想法。眼前的雅志,沒有滿臉憂愁,亦沒有憤世嫉俗,反而充滿正能量。

雅志有寫網誌的習慣,他喜歡每天在那裏分享人生中的一點看法及近況。我們每天都期待他的更新,為他每一天都有新的領悟而感到開心。縱使當日的身體狀況未如預期,雅志仍然堅持到南生圍與我們進行採訪,他認為相比起在家看著大大小小的藥瓶,我們一邊訪問,一邊享受大自然會更為輕鬆。他總是默默地照顧著別人的需要,在和他做訪問的過程中,他的感性亦隨著笑容展現出來。雅志告訴我們,南生圍敬輝農埸的老闆,在店舖裏飼養了幾隻小貓,他每次來都會跟牠們玩一會。眼看雅志對小貓寵愛有加,臉上展露既腼腆又溫暖的笑容,原來他十分喜歡貓,亦曾經飼養過小貓。雅志性格雖然帶點內斂含蓄,但依然能夠感受到他對生命的熱情。

然而,對生命充滿熱忱的同時,並不代表不可以擁抱死亡。雅志用積極、豁達的態度去看待生死,即使藥物已經無助於紓緩他的病情,他亦沒有讓生活停頓下來,因為每分每秒對雅志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他甚至說他已經計劃好籌辦自己的歡送會,不需要一些固有的程序。在氣氛輕鬆的環境下隨意演奏、談天……他希望到來的親友都能開開心心。

在艱辛的路程上,只要有摯親摯愛的人陪伴在旁便足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表達出雅志與山東lam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兩夫妻情牽十多年,在抗癌路上大家互相扶持,沒有山東lam的支持,就不能成就今天的雅志;沒有雅志的樂觀態度,也不能感染到山東lam能夠一直堅持下去。

雅志,你輕描淡寫的用自己一些辛苦的經歷來告誡我們要學會聆聽與尊重別人。你總說自己沒什麼特別,也不是一個浪漫的丈夫,沒有對太太做過驚喜的事情,但你的笑容和樂天的態度感染了身邊每一位。我們十分欣賞你對於上帝無條件的信任,因為你認為這皆是上帝的旨意,所以繼續堅強與病魔搏鬥。我們希望,讓更多的人都能感受到你積極面對困難的意志,使他們都能勇敢走過自己的人生馬拉松。

 

雅志,一路好走!

十年的抗癌路上,雅志曾經歷病情的高低起伏,當中的痛苦,相信絕對遠超我們想像,但與雅志進行訪談期間,我們不曾感到他有為癌魔纏身而氣餒。猶記得訪問前數天,雅志病情反覆,甚至幾乎需要取消訪問,幸好天父眷顧,雅志最後仍能完成訪問。在他身上,我們沒有看到癌魔的可怕,反而看到一位不懼挑戰的勇士,以「活在當下」的態度,迎戰所有難關。

在截稿前的數天,我們得知雅志已經離開了人世,回到天父的懷抱。收到消息後,我們都非常沉重,腦海頓時浮現了當日訪問的畫面,想起雅志在南生圍與我們散步的情景,想起他笑著向我們介紹南生圍的景色,一顰一笑依然歷歷在目。

我們很慶幸能參與雅志人生旅途的其中一部分,為他撰寫這篇人物專訪,願雅志在天家沒有痛苦,在天父懷裏快樂無憂。這次的訪問,亦為我們上了人生寶貴的一課,以生命影響生命,謝謝你,雅志。「這十年間,辛苦你了!」

《下一個十年》是癌症資訊網浸會大學傳理學院「綜合傳播管理學」合作項目,由同學走訪癌症同路人,紀錄他們的抗癌故事,由紅出版(青森文化)出版。

今次新書是2008年《癌症不是盡頭》之延續,14位曾參與首本分享集的癌症患者再次聚首,分享十年過後之變化。各人經歷不同,但都傳遞著同一信念—— 「抗癌路上永不孤單」!網上慈善訂購之收益,將會用於「癌症資訊網慈善基金」病人支援服務。

 

書名:下一個十年本書特色:
・時隔十年的追蹤訪問——第一部分的訪問文章是見證抗癌者十年奇跡的珍貴資料
・豐富的抗癌資訊信息——第二部分為抗癌同路人提供了切實有效的資訊信息
定價:HKD$60(每本)
頁數:176
尺寸:15.3cm x 21cm
出版社:紅出版(青森文化)

立即網上訂購:https://forms.gle/vU8wdaAPnnR2LDZp6

 

文章來自: 眾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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